(周末漫談製作組)1979年年底,中國第一枚洲際導彈,需要計算彈頭數據艙的接收和打撈最佳時間。整整一個國家,竟然找不到一個專家可以解決這個問題。有人推薦了一個頭發花白,步履蹣跚的老人。老人走進了錢學森的辦公室,他只要了這幾樣東西:一個手搖式計算器,一支筆,一撂紙一個安靜的地方。幾天后,準確無誤地交出了答案。但是那100萬的獎勵經費,他卻分文沒要。這位老人,就是束星北。這一年,他已經73歲了。
1907年,束星北出生在揚州的一個地主家庭,殷實的家境讓他獲得了良好的教育。在19歲時,他自費赴美留學,師從世界一流的學術大師惠特克和達爾文。之後,還跟隨世界一流的天體物理學家愛丁頓,參與了著名的狄拉克方程的推導。僅僅一年時間,他就分別獲得了英國愛丁堡大學和麻省理工學院的碩士學位。他的天賦之高,被譽為「中國的愛因斯坦」。 21歲時,他帶著自己撰寫的論文奔赴德國,希望愛因斯坦本人能給予指導。愛因斯坦對束星北的想法大為欣賞,並且邀請這位年輕的中國學者擔任他的助手。那段歲月可以說是無憂無慮的,他跟隨著大師的腳步一路探索著科學的奧妙,意氣風發。
1931年,九一八事變爆發的那一年,束星北辭去了美國麻省理工助教的職位,奉母之命回國結婚。婚後,他本可以舉家再出國,那時美,英,德,法等國都向他發出了邀請。但是束星北看到,當時中國在世界科技上已經非常的落後。因為一顆愛國心,他決定留下來。束星北曾給後輩定下一個規矩,那就是孩子們可以出國留學,但學成之後一定要回到中國,為中國建設做出應有的貢獻。在家人看來,束星北完全是一個“固執”的老頭,執著地要求後輩們都留在中國,不能到國外定居。
1944年,為了防止日軍的空襲,國民政府邀請束星北領導研製中國第一部雷達,由他所研發的雷達足足有十公裡地探測範圍,落後的中國也有了可以傲視世界的先進科學技術,因此束星北也被譽為「雷達之父」。抗戰勝利後,蔣介石授予他 「抗戰英雄」的榮譽稱號。
1949年中共篡政,當時在中科院工作的好朋友王淦昌極力邀請他到中科院工作,在王淦昌看來,中科院是一個人才聚集的地方,束星北的才華能在這里發揮極大的作用。但束星北認為中科院過於政治化,他只想用畢生所學教書育人,並不想參與到政治中,便拒絕了邀請,去了山東大學執教。
只可惜,好景不長,他還是沒能逃過中共發起的各種政治運動,不僅與自己鐘愛和擅長的物理學漸行漸遠,更要為生存苦苦掙扎。1955年在全國肅反運動中,由於40年代為國民政府工作的一段經歷,他一開始就被列為重點,受到嚴密監控,隨後在全校大會上遭到批判、鬥爭,並被抄家、逮捕,全家受到牽連;1957年的反右派運動中,他又被劃為「極右分子」,再度定為「反革命分子」; 1958年,他被開除公職,被編入勞改大軍在青島修水庫,進行強制性勞動教養。兩年後,又被調到青島醫學院接受改造,任務是打掃教學樓的廁所,這一掃就是十幾年。
1960年,他發現他的那些老朋友全部都聯系不上了。他猜測,一定是因為正在進行核試驗,所以不能同外界聯系!他迫切地希望也加入到這個隊伍。這樣一個桀驁不馴的人,在知道中國要做核試驗的時候,竟然放下了所有的驕傲和骨氣,老老實實地接受了改造,並認下了所有的罪名。他連做夢想的都是怎樣可以盡快改造,擺脫罪名,為祖國盡一份力。
1962年年初,他的一個學生悄悄找到他,願為他安排出逃海外。他糾結,出去可以去做自己真正想做,也擅長做的物理研究。但他還是拒絕了。然而他所做的一切妥協與退讓,都沒換來一個讓他可以投身物理研究,來報效祖國的機會。
1964年,當束星北聽到中國第一顆原子彈爆炸的消息時,他不禁嚎啕大哭。他為自己有力不能出,有志不能酬而痛心。他哭得如此傷心,全家為之震動,即使在自己遭到錯誤對待的境遇下,家人從來沒有見他流過眼淚。
直到1972年,他的學生,獲得諾貝爾獎的李政道回國。當時的中共總理周恩來希望李政道能幫助解決中國人才斷層的問題,請一些海外有才學的教授來中國。李政道直言不諱地說:「中國不乏解決‘斷層’問題的人才和教師,只是他們沒有得到使用。比如我的老師束星北先生。」當時,李政道很想見見自己的恩師,但卻沒能如願。他不知道,此時的他的恩師,正在青島接受勞動改造。一舉一動都要受到監控,每天至少要掃幾十個廁所。
1978年5月,青島海洋局第一海洋研究所終於打破了禁忌,聘請束星北為教員。從1958年被開除公職,到1978年重新拿起教鞭,他整整花了20年的時間。此時的他,已經是一個70歲高齡的垂暮老人,再不復當年的神採。
束星北復出後寫下一首詩:
半生流浪半生沉,
老態龍鐘始遇春,
願得中華民族振,
敢辭羸病卧黃昏。
為了爭取人生的最後一點時間,盡快幫國家培養出高端人才,他爭分奪秒,惜時如金。每天不顧自己的慢性氣管炎和肺氣腫病,帶著氧氣袋和腎上腺素氣霧劑,走上講台給學生們講課。
1979年,束星北終於得到了徹底的平反。他竟然是最晚被平反的一批人。此時,距離他去世,只剩下四年時間。
1983年10月,束星北病危。在臨走之際,他交待家人:「我的遺體千萬不要火化,火化是浪費,對社會無益。現在青島醫學院的屍體標本非常缺乏。將我的遺骨穿成骨骼標本,供教學使用吧。他還說:“我70多歲,腦子還像二三十歲那樣靈活,可以供解剖來研究用一下。」
他的遺體被送往青島醫學院。但當時青島醫學院正在進行領導換屆,,束星北的遺體被送往醫學院後就被人們遺忘了。
半年之後,當他們終於想起束星北的遺體時,遺體已經因為保存不當而腐爛,已經不能用作科學研究,就連標本也難以製作。他最後僅有的一點點遺願,也落空了……,一代物理學大師的拳拳赤子心,要與何人說?